你是否相信，世界上有這樣一個人：他不完美，但他愿意為你征戰天下。他在外是英雄，在你身邊卻只是個天真無邪的孩子。

的的確確是有這樣一個人，他的妻子崇拜他筆下的俠義江湖，在他的身邊陪伴了一生。

他們就是《萍蹤俠影錄》中張丹楓與云蕾的原型。盈盈一笑，便是一生。他們便是梁羽生和林萃如。

圖 | 梁羽生、林萃如

一

梁羽生原名陳文統，1924年出生于廣西的書香門第。陳家祖上功名在冊，還曾擁有過百畝良田，并且立下書香傳世，樂善好施的家風。

受到家庭的影響，梁羽生自幼熟讀古文，喜愛對對聯，還偏愛像《風雪山神廟》一樣的俠義故事。而他為人也不拘小節，忠厚老實。

1929年，陳家來了一位算命先生，他端詳著梁羽生的右手掌紋，感嘆道：「命帶顏回，聰明早逝，此子陽壽，不過三十有六。」外祖父得知此事，對他加倍愛護，將畢生絕技都傾囊相授于他，希望他短暫的一生能夠過得充實。

無奈隨著歷史的巨輪滾滾而來，1950年，梁羽生的父親被安上了莫須有的罪名，最后被人殘忍殺害。從此之后，他背井離鄉數十年，帶著冤屈流浪在香港數十載。

相比較之下，梁羽生的妻子林萃如的經歷簡直比他好太多。

林萃如比梁羽生小六歲，出生于名門世家，是家中的掌上明珠。成績優異的她畢業于香港的一家英文學院，畢業后成為香港的公務員，在工商署總部上班，當時這份工作是人人眼中的「鐵飯碗」。

然而梁羽生來到香港以后，雖說也有一份編輯的工作，但是工資待遇遠遠比不上林萃如。

直到1954年，已經三十歲的梁羽生因為發表了第一部武俠小說《龍虎斗京華》而廣受關注，成為了新派武俠小說大師。

圖 | 年輕時的梁羽生

二

梁羽生與林萃如相遇時，他已經32歲了。為何32歲的才子還是孑然一身，不談戀愛，也無婚姻。這其實要追究到他的青年時期。

早在年輕時候，梁羽生曾暗戀過比他小兩歲的表妹，長達四年之久。只可惜這一段感情最后因為表妹出嫁而告終。不修邊幅的他第一次在表妹的婚禮上穿著體面整潔，只給表妹留了一句話： 「為了那些愛你的人，你一定要快樂幸福。」

此后十年，梁羽生不再考慮婚戀之事，一心投入到工作中，年復一年，到了32歲還沒有成家。

正因如此，後來梁羽生與林萃如的相識才成了一段佳話。

看到32歲的梁羽生還是形單影只，《大公報》的副主編李宗瀛都替他著急了。于是李宗瀛主動把自己太太的侄女林萃如介紹給了梁羽生。

當時的梁羽生心里并不情愿去和林萃如相親，只是礙于情面，不好意思拒絕李宗瀛，這才答應去見見林萃如。

但是當梁羽生看到皮膚黝黑，有點消瘦的林萃如時，他只給她打了69分。可是當時他自己也因為鼻竇炎，鼻子腫得不像話，還頻頻流鼻涕和膿水。梁羽生知道自己必定也不討她喜歡，就早早斷了念想。

誰曾想，溫柔的林萃如并沒有因為梁羽生的邋遢形象而嫌棄他，反而覺得他有點可愛。林萃如笑了笑，遞給他一張手帕，說： 「我看過你的小說，我特別喜歡！」面對林萃如如此暖心的言行，說他不動心是不可能的。

三

雖說不是一見傾心，但是隨著梁羽生對林萃如的深入了解，他也漸漸發現了她的美。兩人很快就走到了一起。

不過，讓梁羽生擔心的是，他常年患有鼻竇炎，每隔幾年就需要做手術，他怕影響到林萃如。後來他決定把此事告訴林萃如。

梁羽生如實地向林萃如交代： 「我的鼻息肉很嚴重，手術治療也不見效，過幾年就得做一次手術。」林萃如馬上就說： 「有病就治唄，誰能保證自己永不患病。」接著又說：「該做手術，就去，我照顧你。」梁羽生聽了覺得心里暖和極了。

不久后，梁羽生真的做了一場切除鼻息肉的手術。盡管手術后的他變得更加狼狽，鼻子里時常還會流血、流膿，但是林萃如說到做到，每天下班后就到醫院照顧他，親自為他清洗鼻子里的穢物。

等到梁羽生出院那天，他趁著林萃如彎腰收拾東西的時候，向她單膝下跪求婚，并說道： 「我很窮，但只要努力寫稿，也能養活你。嫁給我吧！」林萃如轉身扶起他，考慮了片刻就點頭答應了。

相識不到九個月的梁羽生和林萃如在一場手術后就結婚了。可能在外人看來會覺得有些唐突，換做當代社會也算是閃婚了。可是他們并不后悔，即便是了解得不夠透徹，在一起的決心依舊堅定不移。

為了嫁給梁羽生，林萃如不惜辭去自己那份令人羨慕的工作，一心一意回家照顧丈夫。他心里難免有些愧疚，對她說： 「我掙得不多，不夠買你心儀的衣飾呢。」沒想到的是，她卻回答： 「你就是我最好的衣飾啊。」

圖 | 金庸與梁羽生二人對坐下棋

四

婚后，兩人真正生活在一起時，林萃如才發現原來這位大名鼎鼎的作家是一個「生活白癡」。他身上的文人氣質讓林萃如為此付出了一生，處處彌補他的過失。

梁羽生不注重外表，即使是約見重要的朋友，他也是穿著舊西服和破皮鞋出去。平時上街，更是離譜，他還穿著一黑一白的襪子出門。對此，林萃如不得不時時刻刻提醒他的衣著。

在外出方面就更要小心翼翼了。梁羽生記性差，出門請人吃飯卻忘記帶錢。更夸張的是，他總是連自家的門牌號都記不住。

林萃如沒有辦法，只好每天守在陽台上，等梁羽生下班回家。等到他的身影出現在院子里，她就向他大喊一聲： 「先生，你的家在這里呢。」而還在樓下打轉的梁羽生就會興奮地答到： 「哈哈！你的流浪狗回來啦！」

梁羽生嗜肉如命，因為擔心他的健康問題，林萃如不肯讓他多吃。雖然他不在家里吃，卻還是背著妻子，偷偷在外面吃肉。于是林萃如又不得不像監工一樣去查他的崗。這也讓朋友取笑梁羽生是「妻管嚴」。好在他并不生氣，反而是樂在其中。

林萃如照顧了梁羽生大半輩子，說是他的妻子，卻更像是他的母親。她為他生下了三個兒子，朋友們卻總愛開玩笑地說： 「她要照顧的應該是四個男孩，其中一個是不拘小節的丈夫，穿什麼衣服、什麼該吃、什麼不該吃都由她照料，生活細節上梁羽生是大孩子。」

梁羽生雖然天性像個孩子，但他并非對妻子的付出毫無知覺。後來他在《萍蹤俠影錄》里以林萃如為原型，寫了云蕾這個角色。 「純潔善良，溫柔堅韌，云蕾最適合做老婆。」他對妻子的愛意都化為了寫作的動力。

五

60歲時，正是梁羽生寫作事業的上升期，他卻突然宣布「封筆」。此后的三年間，梁羽生帶著林萃如走遍世界各地。

他寫了三十年的江湖，三十五部恩怨情仇，字數多達一千多萬。如今他要帶林萃如去看看別樣的江湖，俠士要帶著心愛的人再闖一闖這個世界。

旅游回來，梁羽生發覺林萃如對澳大利亞情有獨鐘，于是自作主張要移民澳大利亞。從來他做決定之前都會與妻子商量的，可是這件事卻絲毫沒有知會她一聲，林萃如感到異常驚訝。

面對林萃如的責怪，梁羽生解釋道： 「名利是追逐不盡的，可我們的夫妻情分卻只有這一世。過去我欠你太多，現在該我補償你了。」

因為知道林萃如喜歡熱鬧，梁羽生就選擇「歸隱」繁華的悉尼。兩人在悉尼的生活簡單而不失趣味。

每天早上六點三十分，梁羽生就和林萃如比賽早起，起得慢的那個人就要負責剪花園里的梔子花和玫瑰。而手腳笨拙的梁羽生還喜歡給林萃如打下手，搶著給她遞盤子。她也只是任由他「胡鬧」。

他們也有定期的活動，那就是每周三都要去悉尼歌劇院聽聽音樂，看看歌舞劇。到了每個月的12號，兩人就會去到「澳洲廣場」第46層旋轉餐廳觀賞悉尼的獨好風景。

梁羽生退隱江湖退得徹底，再也不惹世俗塵埃，所有的時間都留給了陪伴他大半生的妻子林萃如。

六

可惜人到老年，叱咤風云數十年的俠士還是敵不過病痛的折磨。1994年，心臟病、糖尿病等病痛一起向梁羽生襲來。讓他擔心的不是死亡，而是自己走后，妻子要一個人生活。

與妻子陪伴他的三十年相比，梁羽生不過是陪了她七年光陰。 他與林萃如「算賬」說自己欠她23年情，她就跟他「討價還價」：「23年哪里夠？你總不至于不等到我滿百歲吧？」

為了能夠陪伴林萃如久一些，梁羽生不惜戒掉了貪吃了一生的蛋糕和烤乳豬。他在日記里寫到： 「努力活著，要走在她的后頭。因為我的命就是她的命，我們要相依為命。」

一直熬到了85歲，梁羽生終究還是先一步離開了林萃如。他閉上眼的那一刻，三個孩子哭得撕心裂肺，可是妻子卻淡定從容地說： 「噓！不要哭，你們的父親盡管頑皮蠢笨，但走得很安詳。」林萃如沒有痛哭流涕，而是深情地在他唇上留下了最溫柔的一吻。

在林萃如心里，或許早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面對愛人的離開了。從梁羽生一次次地闖過鬼門關，到最后離世，她也漸漸學會了面對遲早到來的這一天。

後來，林萃如帶著梁羽生的一些遺物回到了香港，她還對友人說： 「文統先走一步，這樣最好，我先走了，沒有人懂得照顧他。」對于這位她照顧了一輩子的「孩子」，她一定不希望自己先行離開，若要放他一人在人世間，又怎能放心。

50年里，她愛他像妻子，更像是母親。而他在她的愛里成長，為她闖蕩江湖，為她放棄天涯，只為守在她身旁。